信托业这十年之风险管理篇

金融机构本质是在经营风险，因而风险管理是金融机构的生命线和核心竞争力，在信托业十周年系列回顾中有关于风险管理的篇章自然必不可少。接下来，我想从上一轮信托周期的经验和教训、现阶段需要解决的几个矛盾以及未来风险管理发展的趋势三个方面，谈一下自己的感想。

信托业风险管理回顾之经验

2007年，信托公司重新登记，这标志着信托业发展新时期的到来。可以看到，金融危机后，伴随四万亿经济刺激后，银行为了进行信贷规模腾挪，借助信托通道出表，从此信托通道功能被发现，平台融资收紧以及房地产调控后，信托公司又作为重要的资金供给方，2010年到2012年，信托公司主动管理项目增速也进一步加快。受到宏观经济增速下滑以及房地产行业景气度回落等因素，自2013年开始信托行业项目风险暴露加快，一直持续到2016年，期间个别重大信托项目兑付危机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国内国外都对信托业风险状况有着种种评估和判断。可以看出从2007年到2006年上半年，信托行业基本经历了一个完整的周期，尤其是下行周期既检验了信托公司风险管理水平，也对其风险处置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这也是反思和吸取经验的最好时机。

第一，过快的主动管理业务增长背后隐藏风险。2010年至2012年这一时期信托贷款或者信托融资过快增长为后续风险埋下了风险隐患。2007年重新登记后，信托公司没有什么项目风险包袱，在业绩增长压力下需要通过承担风险提升盈利能力;当时的融资方多是煤炭、房地产以及平台等银行信贷受限或者难以银行信贷满足融资需求的客户，信托公司本身并不比银行风控水平高。金融危机八百年总结的一条经验就是大危机前信贷增速过快，盲目的风险承担，容易埋下风险隐患。事实证明，上升周期做什么看似都是对的，而在触发条件具备后，风险很快显现，甚至很多情况下是超出自身风险承受范围之外的，反而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消化这些风险损失。当然这存在一定系统性风险的成分，不过这种现象背后的问题仍值得深思。

第二，风险显现周期是对信托公司的真正检验。上一轮下行周期压力下，信托行业保持了定力，经受住了压力测试，并没有像过去那样，面临整个行业推动重来的苦涩局面，这得益于更加有效的监管以及更明确的行业发展定位。从微观看，巴菲特说潮水退去，才知道谁在裸泳。而上一轮行业下行周期中，风险显现的时候，就可以看出谁家风险管理做的好，谁家风险管理做的不好。可以说大部分信托公司都或多或少有些风险项目，有部分信托公司不良率较高，也有少部分信托公司没有怎么出现风险项目，但是这不一定证明他们的风控水平高，因为其本身经营的主动管理项目就很少。风险项目出现了并不可怕，能够及时清收也是非常圆满的结果，毕竟损失率是由违约率与违约损失率两个因素共同决定的。不过，总的看来，个别信托公司还是因为风险项目出现集中以自身资本实力有限，最终面临生存危机，好在信托牌照稀缺，就如同A股的壳公司总还有很大价值。由此，信托公司发展差异化也逐步显现，每一轮周期都是优胜劣汰的过程，也是潜质公司超越向前的过程。

第三，风险管理体系的不足值得反思。每一次危机过后都是反思和吸取教训的最好时机，不然历史会重演，总要在一个地方摔跟头。应该说信托公司已经基本建立了完善的信托项目审查制度，包括项目立项、风控部门审查、评审会审查以及公司负责人签批，项目实施后，则有进一步的头后管理要求，但是从上一轮信托项目风险暴露的情况看，一是风险识别存在一定问题，从35个房地产风险事件看，有30个项目风险诱因在项目成立事前就已经存在了，占比约为86%，受到其他因素影响和激化，项目事前的风险因素则进一步扩大。二是风险集中度和组合管理缺失。信托公司主要跟踪市场热点，因而存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集中度管理缺失，不论是客户、行业还是区域，因为项目团队本身为了完成业绩，不会太考虑集中度问题，而公司也有业绩压力，在集中度管理和组合管理方面缺失，所以经常可以看到个别信托公司业务集中于一个行业或者几个客户等问题。三是风险政策和容忍度比较模糊，信托公司很少有比较明确的风险偏好和风险容忍度，此种情况下很容易导致在市场火热的时候过度承担风险，下行周期时被风险压垮。

第四，风险监管应该由注重结果到关注风险管理机制和行为约束。风险可控和可持续发展永远是监管关注的焦点，对于信托公司风险而言，仍主要集中在最终的风险安全垫建设，主要包括信托公司制定恢复与处置计划、建立信托保障基金，这种措施有时候有可能刺激道德风险，仍需要将风险监管前移，加强信托公司业务行为和风控体系建设的监管，这样才能保证风险不会过度累积风险。

信托业风险管理现状之矛盾

随着宏观经济以及企业经营绩效的好转，金融行业风险状况有一定改善，尤其是信托公司重点涉足的房地产等领域，仍是相对较好的，不仅有利于解决存续的风险项目，而且新增风险项目也明显下降。当然，除了这些，风险管理的几个突出矛盾依然是困扰，需要值得重视或者逐步解决。

一是风险管理与业务发展。风险管理与业务发展的矛盾长久以来持续存在，不仅金融行业存在，实体企业也是存在，诸如最近华为总裁任正非有关风险控制与业务发展关系的内部邮件就引起了广泛热议。现实中，很多时候风险管理与业务发展都是对立面存在，两方相互撕逼，都苦不堪言。然而，风险管理与业务发展都是服务于公司经营发展总目标的，业务发展第一风险责任人，应该履行职责，进行风险识别和判断，而风险管理部门则作为第二道防线站在客观的第三方角度审视业务可行性和风险隐患，并尽可能提出解决方案。当然，现实中二者很难融洽，而且随着不同企业领导人对于二者重视程度不同而出现了双方势力的此消彼长，曾见过很强势的业务部门，也见过很强势的风险管理部门，但这都不是正常的相处之道。大家都应该统一到一致的目标上，才有可能提高工作效率，避免你争我吵中做无用功。

二是风险管理与刚性兑付。刚性兑付是中国金融行业的一个痛点，但是短期难以消除，尤其是在信托行业。那么问题就来了，信托业务就具有表内业务和表外业务的两种属性，在前期审查的时候，执行表内业务的标准，而且也是按照自我资产负债的思路去做，然而在过程管理中，基本是按照表外业务处理的，诸如风险分类、拨备计提等方面缺失，这一思路最大的问题就是个别信托公司可能在前期审查中存在侥幸心理，或者表外业务管理模式使得信托公司容易过度承担负债或者杠杆运营，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风险问题集中出现时，信托公司承担兑付的压力就会非常大。从这一点讲，日本信托行业从一开始就规定了信托公司要保证贷款信托的本金，从而避免了信托业务表内外业务之间的模糊性和风险管理缺失性及侥幸心理。

三是风险管理与创新转型。随着信托公司转型发展的深化，业务领域也逐步多元化，突破了原有的房地产、融资平台等传统业务，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有效把控创新业务风险成为一个难点，尤其是在一些业务机会具有时点性时，问题更为突出。这种情况下，既要管理好新业务风险，又不能在原有风险管理框架下继续束缚创新业务。要么风险管理改变，要么创新业务被压制，在转型发展的道路上停滞不前。信托公司转型发展不可逆，那么解决方案就是要么等待创新业务在行业内操作成熟了再介入，风险整体可控;那么建立起新的风险管理标准，诸如建立创新业务审查团队等。个人建议，针对一些公司重点布局、业务机会较好的创新业务，可有所突破现有风险管理框架，或者提高风险容忍度;而对于部分依然无法看清或者业务机遇不是很大的创新领域，则采取跟随策略更为妥当。

四是风险管理成本与收益。风险管理的作用在业务繁盛期可能显现的很少，因为这一时期客户看上去都很不错，业务风险都不高，而当进入下行周期时，风险管理的重视程度和作用可能就更容易凸显。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目前信托公司多以业绩为导向，这造成的问题是，薪酬分配倾向业务部门，人员团队建设和配置数量倾向业务部门，与之相反的是，不重视风险管理人员薪酬，不重视前台和中台人员的比例关系，不重视风险管理信息系统等方面的投入，这种做法短期可能有利于提升业绩，但是中长期必将因为风险管理短板而导致发展难以持续。所以，需要进一步平衡风险管理投入高与效益隐性化的问题，需要平衡业务发展与风险管理水平同步推进的关系，要重视风险管理核心竞争要素的建设。

信托业风险管理展望之方向

信托公司做大，离不开高效的风险管理做保障，信托行业需要在吸取上一轮周期中的风险管理教训，对标先进金融机构风险管理做法，结合自身实际，不断完全增强风险管理能力。

第一，未来风险暴露值得关注。过快的信贷业务增长总会伴随风险，那么自2016年下半年以来的信托资产快速增速背后，可能也有类似问题，除了通道业务驱动，还有大量房地产等业务驱动，随着2017年房地产调控深化以及部分实体企业信用质量下降，有可能风险会有所显现。但是，预计总体影响相对有限，主要在于经历了上一轮下行周期，信托公司风险偏好并没有回升太高，而且现在信托行业的保障基金达到1300亿元，对于抵御行业风险形成较强的安全垫。

第二，提升全面风险管理体系建设水平。信托公司需要改变以单体项目或信用风险为核心的风险管理体系，打造全面风险管理体系，将对信托公司经营发展具有重大威胁的风险全部纳入监管范畴，有效勾画风险地图，并定期更新风险清单，进一步完善风险管理政策和制度、识别、评估、监控、报告等流程环节，最终实现全员风控、全业务条线风控、全风险种类风控。

第三，形成以经济资本为核心的风险防御体系。当前，信托行业建立的净资本管理主要是满足监管资本需求，而且主要是围绕信托项目开展，具有一定局限性。信托公司仍需要建立内部经济资本管理体系，在满足监管资本需求的基础上，构建有效应对各类风险的缓冲机制，促进业务结构有效调整，实现更高效的绩效考核。

第四，增强风险管理精细化程度。当前信托公司风险管理仍较为粗放，主要是专家型风控模式，面临标准不一和主观性强等不足，面对风险管控新挑战，信托公司需要实现更加精细化的风控体系。具体而言，加强风险管理的量化手段，诸如不断引进信用评级体系、限额管理体系，市场风险的VaR模型，操作风险的内部控制自我评估、关键风险指标等，从而能够更加准确的评估和管理风险;增强风险科技信息系统建设，有效实现风险数据汇总、分析和及时报告等功能。

第五，培育风险管理专业人才。信托行业风险管控专业人才仍不充足，对于专业人才培养的重视程度还不够，信托公司增强风险管理核心竞争力塑造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加强各类风险管理专业人才的培养、选拔和引进，建设高素质、多风险条线的专业人才团队，实现更加稳健的经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