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会出现高盛 A股最适合量化投资——雪球私募专访申毅投资

1. 申总您好，我看您的背景是在美国读的流体力学博士，后来为什么会进入高盛从事金融业务呢？

我学的是流体动力学，这个学科的应用都是核电站、航空航天等设计国家机密的领域，除非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否则很多研究机构的大门都很难向你敞开的。

我当时因为经常需要做实验，也因此常需要花很多时间来等实验数据，等一组数据可能就需要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于是，我便去开了一个期货账户，这样我就可以在等待数据的时候炒炒期货。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买了4手黄金期货，后来又再加了3手，结果一个星期就赚了50%，但是，当我最后平仓的时候，却只赚了10%。之后，经纪人就问我有是否有兴趣做期货，然后就帮我介绍了几家公司，让我去看看。博士毕业以后，我就在一家做套利交易的基金公司做现货交易，也就是程序化交易。

1998年2月我进入高盛的自营部门做资产管理，主要是做衍生品套利，我先是作为金融衍生产品交易员，负责S&P，RUSSEL，NYFE，CAC40和DAX指数套利以及S&P500指数的现金和期指的自动交易，之后升任公司芝加哥分部副总裁，主要负责公司ETF产品的开发管理和做市。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被高盛委派担任高盛国际欧洲交易部执行董事，创建了高盛欧洲 EFT交易部和管理全球性多币种ETF投资组合，并以股指期货、期权和ETF组合交易身份直接参与欧洲大陆第一家复合ETF基金和英国富士100基金的设计和做市。

2. 高盛作为华尔街乃至全世界最具盛名的投行，已经成为了行业标杆，雪球中也经常有人讨论谁会成为中国的高盛，你怎么看这个事？

中国有很多大机构都梦想着做中国的高盛，我觉得这都不太可能实现，以前，许多美国投行也想要学习高盛，有些投行甚至把高盛的人、团队都挖过去，但最终也都没能够做成功，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文化的问题。高盛从创立至今，在一百多年的历史中，逐渐形成了它的企业文化，有它独特的做事风格，我认为高盛最大的文化就是诚实，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业绩说明一切，与此同时，高盛对员工非常信任，鼓励员工有自己的想法，鼓励员工敢于主动承担风险。我记得我以前在高盛有一个同事，他硕士一毕业就进了高盛，第一年，他要做一笔额度高达十几亿美元交易，这笔交易在当时是非常巨大的——在现在看来也是很大，他把他的计划跟他的领导说，领导看了就批准了，同意让他去做。于是他就开始进场交易，第一天的表现还可以，但第二天一下子就亏了几千万美金，他说他当时是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感得自己就像刚上战场就当场被干掉了的士兵，心想着，“大家都这么信任我，而自己却一天就亏掉了几千万美金”，但是，他老板却开导他说，交易，本来就是有输有赢的，输，是正常交易中的一部分，你不可能每单都赢，或者每单都输的，而大家在做之前，是有盈利的预期的，那么即使输了，下次重来就是了。因此，我的这个同事终生都是高盛的忠实粉丝。

3.国内外一直有一种观点说发展中国家市场比如A股更适合主动管理，您怎么看，您为何很早就选择回国做量化投资？

很多人说中国市场不适合量化。很多海外主流机构的想法是中国是发展中国家，发展中国家市场的主动投资有调研的优势，有信息上的优势，有灰色地带的优势，有主动深入挖掘产业的优势。所以他们一般在发展中国家都会去选主动选股，他们在印度是这样子，巴西是这样子，对他们来说金砖五国也都是主动选股。

我的看法不同。在一个国家选不选量化是看你是不是能拿到足够的数据。中国公开数据的披露，包括经济数据，上市公司的数据水平肯定是不低于美国的。中国数据披露的标准化程度极高，以上市公司为例，看上市公司发布一个公告，在美国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去买数据库或自己写一个软件读新闻的文本去读去分析，而在中国数据发布后上交所和深交所系统里马上就有，而且还可以购买全部的数据表，买的表越多对公司内部的情况发掘就越多，只要懂这个行业，所有的表都可以标准化填出来。所以中国市场数据的采集已经非常标准化，非常深入，这在全世界恐怕是非常领先的地位。这个对于使用量化模型是一个最好的土壤。

在美国施展量化,一年跑赢标普非常了不起，现在在美国一年放10倍杠杆跑赢指数五个点非常了不起，大家的量化水平都成熟以后，所有的模型本身很难再发掘到持续稳定的收益，最后走上唯快不破的路，就是速度要高，靠买卖差价和交易所的收入，这是一条走上装备竞赛的不归路。但在中国是有很大区别的，中国市场里的量化参与者目前就是跟美国大概15年前的情况差不多，参与者本身量化水平不高，这给了量化巨大的机会。

而且中国有些个股相对指数的无效波动很大，这个股票可能100，因为流动性的原因涨到110，来来回回围绕均值区间或者合理区间有大幅发散的波动，这两年中金所有了股指期货以后，指数波动率降下来了，但整个市场的有效性还不够高，所以量化其实在中国是大行其道，三五年以后，大家会看到非常明显的。

4.你是怎么看待量化投资的，量化投资会比主动投资更好么？

主动也能获取超额收益，量化也能获取超额收益。我认为长期下来量化跑赢主动是非常非常确定的事情。拿巴菲特和西蒙斯举例，89年到99年的十年，西蒙斯的收益比巴菲特高，但按年份，巴菲特跑赢他六年，他跑赢四年。99年以后的十年，西蒙斯10：0跑赢巴菲特，涨的年份跑赢，跌的年份也跑赢，我相信从2010年开始也是10：0，明年肯定也是。”

量化投资是什么？我认为只要采取数据分析的方法，运用模型，都属于定量的投资。而量化主要有三个基石，分别是建立在大数定律基础之上的统计优势，建立在趋势风控基础上的人性优势和建立在多元组合投资之上的分散优势。

量化本身是根据大数定律确立的统计的优势，这其实跟赌场里下注是一样的，赌场为什么从来不怕赌徒赢只怕赌徒不赌，因为每次下注他们胜率是51%，你是49%，只要不停下注累计起来赌场是必胜的。其实所有的增强因子，获利因子，套利因子挖掘都是统计，当然想在资本市场里盈利，胜率统计一般会在五成以上，对投资人的钱，你应该做的是，每次赚一块钱，然后赚一亿次，你要用一个简单、稳定的赚钱法则无限次地重复做下去，给客户带来稳定、持续的收益。

5.目前你认为中国市场什么样的量化策略最适合？

我们现在跟投资人推荐是两大类策略，第一个大类我们叫期权波动率策略，第二类是指数增强策略。

期权波动率策略

期权是一个新事物，上证50的期权是2015年2月份，到现在已经四年了，但这个品种到18年下半年大跌的时候才开始火起来，大涨的时候更加火，这个品种的参与者越来越多，流动性越来越好。

这一类策略最最盈利的时间，市场环境是什么呢？就是市场有足够的波动，同时市场的流动性充沛。目前就是这种策略大显身手的时候，同时这种策略本身又是一个市场中性类的策略，所以它对整个市场的涨跌不是很敏感，在这个情况下可以进行丰厚的套利策略。

但重要的是对风险的控制，对策略的设计和搭配，所以这个策略本身是一个相对复杂的衍生品策略，需要交给有专业经验，历史上有良好的操作记录。像我们从90年代到现在做了20多年的期权，见过各种各样的市场，经过各种各样的风浪，控制好风险，从波动中获取确定的收益，这一类策略我相信今年会非常火。

指数增强策略

指数增强策略是一个纯的选股策略，这个跟期权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策略，可以套做，叠加做，但是是一个比较独立的，相关系数很低，叠加增加收益的一个策略，这个策略从表面上看跟大家炒股是差不多的。举个例子，以我们对标中证500的组合来说，我们差不多买120个股票左右，这是一个风险非常分散，非常平均的一个组合，选120个股票，我们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120个股票需要跑赢中证500指数。在历史上我们的组合每年大概跑赢指数平均有三十几个点。我们假设一年就20个点，也就是说你炒股的时候，除了等着市场涨跌的同时，每年别人还给你分红20个点的现金。这样的感受是非常愉快的，这样的策略本身你需要的就是时间。第一个市场涨跌本身你不要担心，市场涨的时候你的收益都是在的，市场跌的时候你还有分红，涨的时候也有分红，那就是说在市场下跌时多了20个点的保护，市场上升时多了20个点超额收益。

以2018年为例，如果是2018年年初最高点买入，到现在这个策略已经盈利10个点以上了，指数还没有回来，你已经盈利10个点以上了。其实有一些投资人还担心市场大幅波动怎么办？我中间有浮亏的时候我心里压力很大。我跟你说一个事情，这个策略有一个辅助的策略就是定投，定投就是定了金额去投。巴菲特跟很多人讲过定投ETF，定投ETF就是定投指数，我现在定投一个指数加分红的指数，这样的话你的威力就更加巨大，举个例子说，你说18年1月我买的一份，现在挣10个点，2月份叠了一波，我又买一份，3月份再跌，我再买一份，一直买到12月，这12个月几乎总体来说都是跌的，到现在最大盈利的那一份现在已经有四十几，接近五十个点的盈利了，合起来这12份影响差不多20几个点。

6.最近看到您多次谈到科创板打新，您怎么看这个事？

科创板打新对于目前我们来说是近乎无风险的类固定收益的绝对收益，尤其适合搭配期权套利、中性策略，在一个低回撤产品上做收益的增厚。目前全市场仅有3.2%的私募有资格参与科创板网下打新，申毅投资就是其中之一。

在打新方面，我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16年开始股票打新，18年开始转债打新，这些打新过程中，我们积累了怎么询价、报价、建底仓以及和交易机构、推荐券商沟通的经验。打新工作已完全流程制度化，专人负责，层层审核确认，确保运营无风险，新股卖出也已高度自动化，收益及时反馈掌握。

这一次科创板打新我们也是从第一只就开始参与，第一只价格上大家都没有经验，这中间有一部分是科学，有一部分是艺术的猜想，在第二次开始，我们询价的准确率就从50%提高到了接近100%。以合适的价格去获得了打新的中签。而且有一个惊喜，就是科创板的中签率大大超过我们的估算。也希望各位投资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赶紧参与！

7. 那你认为量化投资有什么缺陷呢？

我认为量化吃亏在没有故事和网红。主动是投资人买了茅台，你也买了茅台，我们俩就可以交心。量化没办法讲故事，没办法跟投资人心连心，跟投资人感情上建立不好，没办法建立起一个深厚的行业。酒香也怕巷子深，量化投资是需要明星的，而往往量化投资的管理人会比较害羞，我希望中国的量化私募管理人能站出来当“网红”。不要光拿银行的钱，也拿投资人去投资。不要满足于拿着钱去投资，要为行业发声，把这个行业一起做大。”

量化求变，市场变了，我们的前程还会很美好。夕阳落下去没有关系，经过一个黑夜马上又是早晨八九点钟的阳光。我对于量化投资的发展充满信心，量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量化投资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去赶上主动的水平，赶上主动的知名度，赶上主动的布局体系。在中国这个市场里面。我相信更多的衍生品会很快地出来，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把量化投资的事情做好，前途一定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