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对话 |“网红”百万医疗险如何养成？可调费率长期医疗险美不美？法再中国医疗险定价负责人张立光这么说……

4年前，第一款百万医疗产品爆红。随后，多家保险公司纷纷跟进。直至今日，几乎所有保险公司都已拥有自己的百万医疗产品。

今年的新冠肺炎疫情，让人们更加关注健康保障，对于健康险尤其是百万医疗险的购买需求更加强烈。据业内人士粗略估计，经过4年时间发展，百万医疗险保单规模已达1亿张，是真正的“国民级”保险产品。

公开数据显示，2019年，医疗险原保险保费收入2442亿元，同比增长32%，高于行业总保费增速约20个百分点，占健康险总保费的34.6%。

“网红”百万医疗险这4年到底经历了什么？目前其发展面临的最大难点和痛点是什么？经营长期医疗险需满足哪些条件，又该如何做好风险管理？如何看待新规下推出的首款长期保证续保的医疗险？对消费者又有何购买建议？

近日，法国再保险北京分公司医疗险定价负责人张立光接受了《国际金融报》记者专访，为我们揭秘百万医疗险的续保难题。

“百万医疗险爆红背后有五大支撑”

《国际金融报》：法国再保险公司早在2015年就开始介入国内税优健康险的设计与开发，而后也全程参与百万医疗险产品的开发、设计和分保，能否简要介绍一下其发展情况？

张立光：百万医疗产品之所以能够成为爆款，主要原因有五个：

一是离不开国家对商业保险的政策支持与定位；

二是“保险回归保障”的监管思路给医疗险发展提供了巨大的推动力；

三是百万医疗突破社保范围，超过免赔额的部分又可100%赔付，确实能够解决公众“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痛点；

四是互联网平台的介入，也是其成为爆款的关键因素之一；

五是该产品几百元的保费、数百万保障，更容易让公众接受。

整体看来，百万医疗险发展的4年多时间里，主要经历了2016年的价格竞争、2017年的互联网平台加入、2018年的产品竞争、2019年的理性发展，以及2020年对延长保障期间的探讨五个重要发展阶段。

2016年，百万医疗险首秀收获满满，各家保险公司开始注意到百万医疗险的潜力，并主要通过价格竞争的方式纷纷推出各自的首款百万医疗产品，从此百万医疗产品的价格越升级越便宜。2016年的代表产品是众安推出的尊享e生网红产品以及泰康人寿推出的承诺续保至99岁的代理人渠道产品。

2017年，各大互联网平台开始大规模销售百万医疗险，带动了百万医疗险的大发展，推动了运营的改革，主要包括像直付+垫付服务，智能核保以及理赔反欺诈引擎的建立等。

2018年是产品竞争的典型年，这一年出现了大量创新型的保障责任，比如家庭保单、6年期长期保障、海外加油包、质子重离子责任、特药保障、提前给付医疗保障等，虽然部分责任在之前也都存在过，但这一年的发展尤为明显。

2019年可以称为理性发展的一年，市场开始对6年期医疗险产生犹豫，以至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6年期（或6年期保证续保）产品出现。另外，多家保险公司也开始对恶化率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开始思考如何应对高恶化的趋势。也是在这一年，监管层开始多次介入百万医疗险的管理，百万医疗险的开发以及管理开始趋向理性。

“最大难题是续保带来的成本和风险管理压力”

《国际金融报》：当前百万医疗险面临的最大难题和痛点是什么？该如何解决？

张立光：最大难题是续保给保险公司带来的成本和风险管理压力，可调费长期医疗险也不例外。

一是正常的医疗通货膨胀。就好比物价在上涨，医疗费用也同样在涨，保费价格也同样需要上涨，即便今年不涨，也不代表明年不涨或者5年后不涨。

二是高免赔额带来杠杆效应。举个例子，今年因为医疗费用价格偏低，有一部分人出险但只花了9999元，没到1万元的免赔额门槛，他们就暂时触发不了理赔。但明年医疗费用上涨了，这部分人如果出险则会触发理赔，而且达到免赔额的人数也会增加。

三是持续理赔。百万医疗险高免赔额决定了这类产品的理赔原因相对偏严重，部分产品的理赔案件中，重大疾病可以高达4成。然而，这些偏严重的疾病往往很难治愈或者在短期内治愈。另外，市场上的百万医疗产品基本上不会因为被保人的身体状况或过往的理赔情况而拒绝续保，所以持续理赔成了导致本产品赔付率恶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四是老龄化带来的赔付率上涨。因为百万医疗产品一般设置为每5岁一档，在一个年龄段内费率是均衡的，但实际情况下年龄每长一岁，可能会有个位数的成本上涨，因此分段费率的设计也给续保成本补了一刀。

五是继续率带来的成本恶化。目前百万医疗险市场竞争非常激烈，价格战打了4年，降低价格、提高保障额度、增加质子重离子等保障责任都可以把其他保险公司的客户吸引过来。

我们通过数据库也能看到转保率确实非常高。也就是说保险公司努力设计产品，努力让价格便宜，都不能保证能把自己的客户全部留下来。然而，随着健康体客户的脱落，人均成本自然就上去了。

调费压力也是百万医疗面临的一大难题。医疗保险产品调费基本上是全球的通用操作，但中国医疗险因发展比较晚，截至目前还未出现正式调费的情况。我们都很清楚，在高度竞争的市场环境下，调费不当可能会引起死亡螺旋（所谓死亡螺旋，即越往上调费，健康体脱落越严重，赔付率越高）的发生，从而导致不可逆转的亏损，另外加上调费对运营上造成的高成本因素，所以目前没有保险公司想第一个吃螃蟹。

逆选择问题同样是百万医疗险很难规避的。即便是第一支柱社保，它有全国大数据，有最好的人工智能反欺诈模型，但仍然不可避免很多骗保案例出现。保险公司虽设计了健康问卷和理赔反欺诈模型两道防线来应对逆选择，但也表示很无奈，仍然受到诸多方面限制。

此外，保险公司还要面临高拒赔率带来的负面影响。这其中有因逆选择带来的问题，也有销售误导产生的问题。所以消费者一定要如实做好健康告知，保险公司也应做好代理人的培训工作。

作为行业从业者，我们希望保险行业能健康、长期、持续往前发展，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国家、个人和行业的共赢，真正解决国计民生问题。

“要充分相信品牌溢价存在的合理性”

《国际金融报》：作为中国精算师、北美精算师，能否从精算角度谈谈近日支付宝和人保健康联合推出的首款可调费率的终身防癌医疗险？（该款产品目前处于灰度测试阶段）

张立光：我们不得不承认，对有需求的消费者来说，这是一款“良心产品”。价格低，保障额度高，保障期限长，虽然有调费机制在，但依然遮盖不住其高杠杆的闪亮特点。

年限额递增的设计也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该产品的人性化设计，避免因通胀导致产品的杠杆率下降过快，并能鼓励健康体留存。在市场上还没有出现可调费的超长期百万医疗险的情况下，这款产品会成为一个小亮点持续一段时间。

另外，该产品还设计了“网络医院”的概念，即指定医院100%赔付，非指定医院90%赔付，这个有利于公司日后通过管理网络医院的方式进行一定程度的控费。

该产品同时配备了特药责任，不仅仅解决被保人医院内就诊的药费报销需求，也提供了院外特药保障的需求，可谓用心良苦。特药保障药品清单会定期更新，更减少了后期新药问世的后顾之忧。

再者，该产品在现有6年期产品上增加了原位癌保障，并提高了质子重离子的保障水平，更符合癌症系列产品的真实需求。同时这款产品的调费触发机制也比较厚道，调费上限也相对偏向于保护消费者权益。

当然该产品也有其不足之处，保障疾病单一，保障宽度略显不足。其仅保障癌症（含原位癌）引起的医疗费用，但对于60岁以后的老年人群，癌症占整个重疾的比例会逐年降低，然而因其他重疾引起的医疗费用这款产品又不能理赔。

《国际金融报》：对消费者购买可调费率长期医疗险有何建议？

张立光：要抓紧购买，尽早“上岸”，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也许突然就发现自己已经失去购买百万医疗险的资格。

第一步要了解自己的保障需求。比如仅仅购买一款终身防癌医疗产品，那么就要准备好健康储备金，以备因为其他疾病或意外导致的高额财务损失。

其次，我建议选择经验丰富、资金雄厚的医疗险品牌较好的保险公司，因为这些公司可以在提供较高保障的同时，也可能会给出较低调费幅度或更好的服务。要充分相信品牌溢价存在的合理性。

另外，消费者一定要仔细阅读条款中的调费触发机制以及调费方式，还有产品说明书上的风险提示等，以免在后期理赔时发现跟购买时的理解有偏差。

“经营终身医疗险风险很大”

《国际金融报》：有了人保健康的试水，市场是否将迎来一批可调费率终身医疗险？对于保险公司来说，经营长期医疗险最重要的是什么，需要满足哪些条件，又该避开哪些误区？

张立光：是否会迎来大批量可调费终身医疗险产品，这个现在还不太确定。但就目前的观察来看，经营终身医疗险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个人认为，经营好长期医疗险关键看保险公司是否具备产品设计、系统建设、团队建设、就医行为监控体系以及人群分类管理方案等多方面的条件。

首先，产品设计不宜过于激进或粗放。即在给投保人提供真正的医疗保障的同时，也需要让投保人意识到保险资金的稀缺性及重要性，不要过度滥用“公共资源”。

比如，可以针对不同医院级别设置不同免赔额、赔付比例，甚至将疾病分类，对于大众的疾病引导被保险人去二级医院就诊，如果客户坚持选择去三级医院就医，赔付比例就不能是100%。而相对严重的疾病可以选择去三级医院就诊，并可100%赔付，这也是顺应了国家医改中“分级诊疗”的设计思路。

就医监控体系方面，即保险公司有能力监控到“医疗滥用”的情况，并及时介入到治疗过程中，这样虽不能帮助“保险基金”开源，但可节流。

经营好长期医疗险更关键的一个因素是国家和政策支持。如果保险行业协会或监管可以承担起“总工程师”的角色，比如将行业长期医疗险的产品设计进行相对统一，将各家公司的价格趋于一致，并且每年调费是所有参与的公司共同调费，这样的话就会大幅度减少健康体转换保险公司的情况，行业对于调费的认可度会迅速提升。

以行业同时同幅度调费的措施，鼓励保险公司往高效管理道路上发展，业务管理好的公司就可以盈利，管理差的公司就不得不选择优化流程或者退出，并将保单整体转移给其他保险公司。

但如果还是简单地停留在产品形态以及价格竞争层面，终身保障的长期医疗险也很难长期健康地持续下去。